隨州氵厥水河，母親的河

藍天白云 · 發(fā)表于 2018-7-20 08:49: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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氵厥水河，母親的河

　　吳小菡
　　在厲山鎮(zhèn)的外婆和作者一家三口舊照
　　母親嘴里常念叨的那條門前小河，我耳朵聽慣了的那條水河，此時此刻，就在我的眼前——清晨薄曦中，靜靜臥睡著一條不寬不窄的河，在隨州城區(qū)，她又叫白云湖！
　　今年，隨州這座古城，青春煥發(fā)，炎帝尋根節(jié)召喚回海內(nèi)外的炎黃子孫——我也來了。這個在中國最有資格“吃老祖宗飯”的隨州，是我母親的家鄉(xiāng)。我不由地自豪起來，在大中華的民族家譜上，隨州必有一號！而因著母親的緣故，我也沾光“有譜了”。
　　已故10年的母親，帶我回過隨州三次，那時候還叫隨縣，母親是厲山鎮(zhèn)人氏。
　　六歲那年，第一次歡天喜地和父母一道回老家厲山鎮(zhèn)。依稀記得，那是個灰灰舊舊的小鎮(zhèn)，最熱鬧的場景是小鎮(zhèn)的早餐街，那擠滿炊煙和人聲氣息的小商業(yè)街。厲山人管吃早餐叫“過早”。整街的早餐攤檔熱氣騰騰，媽媽教我認面窩、挺挺糕、熱干面、水煎包、拐子面、胡辣湯，我認得豆?jié){、油條，那長如扁擔的厲山大油條著實嚇我一跳，比起我們部隊飯?zhí)玫挠蜅l來，一根抵四根。
　　在部隊大院吃飯?zhí)瞄L大，我早餐最不喜歡吃毫無味道的饅頭，母親總是教訓我：“有早餐吃你還挑，餓你兩天試試?！蹦赣H深刻記得她從小餓肚子的經(jīng)歷，11歲開始上學，早晨起來，孤兒寡母的貧寒之家冷鍋冷灶，沒有“過早”。母親拿起書包喝口水就出門了。走到巷子口，經(jīng)過舅媽的花生蠶豆攤子，舅媽叫?。骸叭齼?，過來?！弊ヒ话褵岷艉舻男Q豆放在母親的小手里，“上學吧！”一個上午，母親就靠一把蠶豆支撐著上課。四年小學，這早晨常有的暖暖的一把蠶豆，把母親養(yǎng)出了個頭。
　　那天早晨，霧鎖小鎮(zhèn)。媽媽帶著我和爸爸，在高高低低的土路巷里穿行，打聽了半天，母親方找到舅媽的住所。那是一條臨河的街道，河叫水河，河畔沙灘上就是母親嘴里的兒時游樂場。臨河的街道路面上鋪著大塊青石磚，母親說，以前這兒是水碼頭，厲山的商船從這里下河，可以直接水路到武漢。
　　在青石路旁蜿蜒著一長溜老房子，我們終于找到母親的舅媽家，房子舊舊黑黑的，舅媽在門口賣花生蠶豆。我們突然到訪，她驚喜得哭了，母親叫我喊她“舅嫁嫁”，她大把抓起花生蠶豆往我口袋里塞。看見母親攜英俊的解放軍丈夫和漂亮女兒回鄉(xiāng)，舅嫁嫁高興地只會哭，念念叨叨地說：“三兒出息了……”母親留給她禮物和錢，她推辭不收錢，只收禮物。
　　大約十四五歲那年，我第二次陪母親回老家。那一次，母親要去見一位嫁到農(nóng)村的表妹。由三姨嫁嫁引路，我們?nèi)齻€女人走了四里路，來到表姨媽家。農(nóng)家院子，土屋土地，兒女五個，日子艱苦。但窮家也有藏底，講究待客之道，憨厚的表姨爹掌勺，臘腸臘肉臘魚弄出一桌子菜，香滿整個屋院，可比部隊飯?zhí)眠^年加菜還豐盛呢。擺桌子時，地不平，桌子晃，表姨媽幾次擺不穩(wěn)，我上去搭手一擺，四腳穩(wěn)定了，桌子不晃了，表姨媽高興道：“小菡這個伢將來不得了，一舉定乾坤。”
　　那餐飯吃完，我們離開自是一番惜離別。母親路上對我說：“這餐飯，把他們一大家子備的一點年貨，都吃光了。明年過年他家苦了。”母親走時偷偷留下點錢。
　　母親告訴我，當年城鎮(zhèn)人沒米下鍋，只得把姑娘嫁到農(nóng)村換米吃。母親15歲被家長們安排下嫁換米，母親是不屈服的性格，“憑什么擺布我？”從小爬墻上樹的母親膽量大，偷著跑到武漢投靠大姐。1954年來武漢招兵的南海艦隊把母親招走，帶到廣州進入南海艦隊海鷹幼兒園當了幼兒教師，母親的命運從此改寫了。
　　而此刻，母親悲涼而無奈地說：“后來表姨媽就頂替我嫁了。我不跑，我就是今天的她。”
　　這一次，我們再去水河邊青石路上的老房子看望舅嫁嫁。遠遠的，沒有看見門口的花生蠶豆攤子。原來舅嫁嫁病倒了，她硬撐著下床，要給我們倒茶，還要抓桌上的花生蠶豆給我吃。這一回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她顯老了，頭發(fā)都白了，憔悴的臉色，身子變得孱弱瘦小。她還是一直哭，念念叨叨地說母親：“過細了，過細了……”
　　當我們離開了舅嫁嫁的老屋子，母親聲音哽咽地對父親說：“這怕是最后一面了……”
　　1985年我24歲那年，第三次陪母親回厲山鎮(zhèn)。這一次，母親的表姐宋世敏表姨媽家的表哥表妹們都長大了，我也長大了，剛剛成為海軍駐地黨報《湛江日報》的記者。我什么要求也沒有，就是嚷嚷著要去看曾侯乙墓和編鐘，太神奇了，母親的家鄉(xiāng)竟有如此偉大的歷史。陳建軍表哥聯(lián)系了守墓部隊里他的同學，弄來一輛部隊吉普車，把我拉到那個震驚中外的2400多年前的諸侯墓前。記得爬上一個小土堆，只見用塑料布擋著的墓坑灌滿了水，出土的棺木、青銅器、編鐘等都陳列在旁邊，因為看過電影紀錄片，所以我對編鐘最感興趣，在編鐘面前留下一張珍貴照片。
　　第三次回鄉(xiāng)，我們再也沒有機會看望舅嫁嫁了。她走了。她給我母親留下了一把蠶豆的溫暖，她給我留下了一個家鄉(xiāng)早晨的故事。
　　這次，是我第四次回母親家鄉(xiāng)，受隨州市人民政府邀請同泰中經(jīng)濟協(xié)會主席宋立·普吉一行前來參加炎帝尋根節(jié)。作為泰國資深政治家，宋立·普吉先生問我：“為什么叫尋根節(jié)，不叫祭祖節(jié)？”我認真地向他解釋了大樹和根的關系，解釋了中華根文化的含義，讓他明白，中國象形文字培養(yǎng)出來的形象思維基因的結(jié)果。
　　這個根是斷不了的。
　　我永遠不會忘記母親小時候的那一把蠶豆，不會忘記母親家鄉(xiāng)的那條水河，不會忘記隨州了不起的編鐘和歷史，作為炎帝故里的一名子孫，而自傲無比。
　?。▍切≥?，旅泰24年，現(xiàn)為《泰國風》雜志創(chuàng)刊人及總編輯，泰中經(jīng)濟協(xié)會常務副主席，東盟媒體人協(xié)會執(zhí)行會長，泰國留中總會理事及文藝寫作學會副秘書長，泰國中醫(yī)師總會媒體顧問）